蔡麒麟老师的故事 2

月老蔡老师帮我们写字，设计婚礼

我以为我会很坚强，怎么知道看到蔡老师安详躺在棺木里，我还是哭得稀里哗啦。自家说，不要让眼泪掉在棺木上，不然蔡老师走也走得不安心。可是眼泪并不听话，一直不争气地落下。

一个月前去探望他，碰巧二校蓝图建筑师和另外一个中医也在同样时候探访他老人家。他跟我们畅谈了两个小时。那时候蔡老师的脚微肿，中医决定给蔡老师把脉。把脉之后，告诉他身体还算不错，就只有肝出现了一些问题。

我知道蔡老师的肝问题不小，否则以他一向的性格，一定会中气十足地告诉我们他的身体有多么健朗。今年的倪可敏杯，蔡老师评了超过三百份的作品。回到家里，本来已经有些许病痛的肝，更加不舒服了。

在许多太平人甚至全马的华人眼中，副议长倪可敏是火箭的大才子，然而副议长不止口才了得，书法也写得一样好。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，但无可否认的是曾经担任太平国会议员的倪可敏也算是天之骄子。

倪可敏父亲跟蔡老师一样，是曼绒区的篮球教练，也写得一手好字。每每有书法比赛，副议长就会随着倪父亲猛龙过江，来到太平写字过招。副议长的哥哥比较木讷，而可敏副议长就师承父亲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。

现在当上政府，可敏议员每年举办倪可敏书法杯来推动文化，回馈社会。每一年的书法比赛，都邀请蔡老师去当书法裁判。如果是我，我会用身体抱恙的借口拒绝当裁判吧？毕竟还是自己的健康要紧。然而蔡老师不一样，到最后的时刻，他依然挺直腰杆，为了书法的传承而亲力亲为。

即使知道自己已然病危，仍愿献上书法生涯中最后一份绵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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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时候忙着制作一个大大的囍字，所以耽误了用午餐的时间。大约两点左右，跟蔡老师一起去太平市中心享用午餐。蔡老师不挑食，叫来了一碗云吞面和一杯薏米水。老人家怕油腻怕糖尿病。

“这杯薏米好像不够甜。”自家叫店小二少放一些糖，唯有蔡老师好像百毒不侵。

许多老人家生性畏寒，总是戒冰块戒性寒冷的食物。蔡老师跟他们相反，虽然百口无忌，却怕热气的食物。以往我不知道，直到有一次从甘榜带回来几粒榴莲孝敬他老人家。结果竟然把他吃出病来，咳嗽了好几个星期，往后都不敢请他吃榴莲了。

只是到外地公干的时候，总不会忘记他。去怡保批改试卷，买了好多食物回家。批改试卷的同伴笑我，还没有拿到批改试卷的钱，就把钱给花光了。对我而言，钱财总是身外物。我总会打包五份，一份家人，一份娘家，还有三个对我最好的老师。

“逸文，不用那么客气啦。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？”那时候的我，哪里会想到每送一次，就少了一次。

以后再想送，也没有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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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万浓回来太平执教，选择了华联二校的其中一个原因，是因为蔡老师也曾经在华联二校执教。对华联二校毕竟有不一样的感情。他会跟我说好多关于华联的故事。从一开始从旧庙街搬来跟一校合校，选楼上或者楼下的办公室，他都如数家珍。

“我为二校省了一大笔费用呢！以前楼上已经打通好了，楼下还是一间一间的课室。如果选楼下，就要花一大笔钱来装修。”讲到这段往事，蔡老师总是笑呵呵。明明装修费都不用他出一分半毫，但老一辈的人，总是能省得一块就一块。蔡老师那代人，坏了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是修理，不像现在的人，坏了的东西只想着换新的。

“那时候的点名簿，学生的姓名都是用手写的。每个同事看我写的字好看，都叫我帮他们写。叠起来大概有那么高。”他用手凭空划着。“还有办公室前面的那块板上名字，也是我写上去的。老师们就不用每年都换来换去，多么麻烦。”三十年后的今天，那块板还在办公室，只是手写的木板都换成了塑料，用电脑刻上了没有温度的字。

后来蔡老师因为在同一所小学执教太久，被县教育局调到新民小学去执教。俗语说得好，金子到哪里都会发亮，习惯劳动的他，到新民小学执教后，为他们画了一个篮球场。甚至篮球框架，他也自己弄了上去。因为有他的引领，带动了篮球发展。后来二校知道走宝了，披星戴月把他给请回来。

蔡老师完美地演绎肯尼迪的精神：“不要问学校为你做了什么，问你为学校做了什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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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言语之间知道，蔡老师很疼爱他的家人。师母过世的时候，他看起来很镇定，可总会在不知不觉中跟我们提起师母的事情。师母也是二校的教师，我在1992年的泛黄照片里头，看见了接近退休的她。

孩子们也都遗传了蔡老师的良好品德。大儿子遗传了他的体育细胞，长大后转打羽毛球。二儿子遗传了他的艺术天分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，而且最多鬼点子。女儿遗传了他的聪明伶俐，小时候还曾经是二校的模范生。反倒是最小的儿子，蔡老师最不放心不下。

“为什么最小的儿子没有像两个哥哥那样跟着族谱，放个“长”字在中间呢？”我很好奇。记得那个时候蔡老师跟我说着蔡氏族谱，还特别说出他的见解，说族谱可能出现了一个错字。我就问起了蔡老师最小儿子的名字。

“那是因为他小时候长不大。我去问了算命师，算命师说要帮他改名字，像一只老鼠放在富裕的田里米缸，让他每天都可以吃饱饱，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名字。名字改得好，你看现在长得比我还高比我还壮。”他笑得很开心。

蔡老师说起长孙也会双眼发亮。“你知道吗？他是大学华文学会的主席。那时候在学校庆祝中秋庆典，他邀请我前去参观。那里有很多达官贵人，他可以三语并用，侃侃而谈啊！”

二孙跟我们比较熟，我们都喜欢叫他喜欢唱歌的小星一点。蔡老师也说了许多小星一点的故事。说在师范学院里头，小星一点总是做功课最多做得最好的那个。即使回到家里，对学校未完成的课业也会牵挂在心。可不正是遗传了蔡老师的尽责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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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心沉淀。清晰的心才能够看清楚自己。

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安排。一切安好。

祝福自己。祝福蔡老师。愿您安息。

谢谢你。对不起。请原谅。我爱你。

蔡麒麟老师的故事

2019年与蔡老师最后一张的合影

蔡老师往生了，我哭成泪人。他教了我十五年的书法，恩重如山。十五年来，他除了教我书法，还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的故事。老年的他，有时候已经忘记了他曾经跟我说了无数次同样的故事，我一次次都不厌其烦。传奇那样精彩，错过实在可惜。只是以后想要再听一次都没有机会了。

师恩难忘，希望我可以用一个一个字，把故事记录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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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，我们的祖师爷姓叶，从遥远的中国漂洋而来。那时候背井离乡的大多数是穷苦的猪仔，读书识字的祖师爷应该是落难的名门望族，来到马来西亚这里当私塾教师。

以前可以上学是多么难得的事情，祖师爷希望学生努力求学问，把字写好。然而，祖师爷写得一手好字，却没有什么特别指导的方法，学生怎么可能学得会？那时候物资匮乏，连吃都成问题，哪来那么多写字方法？写得一手好字，那是理所当然。写得不好，那就是偷懒。

偷懒唯一的后果，就是挨打。藤条就往手掌心上招呼，一直打到把字写好为止。所以班上几乎所有学生都被他教训了一番，唯独蔡老师。或许那是天赋，他天生就聪明伶俐，写的字也有模有样。祖师爷破例让这个有天赋的学生习写大字，这很大程度鼓励了年级小小的蔡老师。小小的蔡老师就是特别欣赏祖师爷写的字。

每天早上祖师爷早上起床梳洗后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打开窗口，借着晨光开始习写毛笔字。而每天，祖师爷就只是练习那么一次。要学习祖师爷写字，哪里像现在那么容易方便？现在有数不完的录像和帖子可以浏览，以致学习起来都没有那么专心。

像古代时候的张良，为了习得最好的兵法，一大清早就到石桥下等待神奇的老人。张良秉持着这样的精神，成了刘邦手下最得力的战将。蔡老师也有着像张良的性格，为了不错过毛笔字，小小的他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，每天比祖师爷更早起床。同学们还在酣睡的时候，他就已经跑到祖师爷窗口边等候着，天天如此。

祖师爷也假装没看见。中国人的父爱，总是藏在心里的最深处。祖师爷没有特别指导写字技巧。只是让孩子在那儿自己看自己学。看着祖师爷写字，就把它牢牢地记在心里，回到自己的家里练习。那一手飘逸的好字也在坚持不懈的岁月学了下来。

到八十多岁，蔡老师学习如何用平板电脑。通常半夜十二点之后他还没入睡，他会上优管，还在学习别人如何写字，研究如何把字写得更好。不禁让我感到惭愧，常常浏览网络却不知所谓，把一堆零食资讯囫囵吞枣地塞进脑海里。活到老，学到老，还要学得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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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老师特别讨厌日本人。

二战时期，看过太多太多残忍的事情。为了不让华人轻易逃脱，日本人将铁丝环穿过人们的手掌心，一个接一个，像串烧那般。开着车往前走，让串烧的人们痛苦地在后头跟着。让怀孕的妇女喝下肥皂水，然后拳打脚踢。数十年过去，那些场景依然历历在目。

蔡老师也深受其苦，在小学的求学生涯中，因为日本兵打了进来只好停学。他跑到江沙瑶伦硝山那一带去避开锋头。小小的年级，就开始替人打工。那时候的苦力少有，不求有薪水，只求三餐可以温饱。坐上老板的大卡车，就得听老板的话。水里就得水里去，火里就得火里去。

避难期间遇上了不少劫数。最危险的一次是日本人要来找蔡老师的麻烦。如果不幸被抓，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。所幸的是，蔡老师逃到了江沙龙氏药局的楼上，那药局现在还在江沙大街上。多亏龙氏药局的老板的收留，蔡老师才躲在了二楼玻璃镜子后，逃过了此劫数。

可怕的二战结束了，马来西亚迎来了春天。蔡老师回到了太平复学。由于停课了好一段日子，所有人都必须从一年级开始重读。蔡老师也不例外，那时候接近十二岁的他成了年级最大的一年级学生。幸运的是，那时候成绩如果优异，是可以连续跳级的。蔡老师凭借着优异的成绩，连跳了好几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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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的蔡老师很喜欢打篮球。出来教书后还当了篮球教练。即使白发苍苍，腰骨依然挺得直。说起篮球仿佛眼睛会发亮。有一次，我问他关于篮球的规则，他立马从书房里找出一堆手写的资料。泛黄的纸上和一手漂亮的手抄，他跟我说了许多关于篮球的故事。

那时候中学的考试要到了，蔡老师还在篮球场上驰骋。校长看见了，把他叫进办公室。本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，却原来是校长要蔡老师好好读书，只要把成绩考好，就能让他留下来在学校教书。

以前跟现在没有什么不一样，许多人毕业就等于失业。读完书过后或许又是另外一次的离乡背井。所以校长的一番话，对于蔡老师来说，好像中了马票。那时候有四个成绩最优异的学生，然而校方最终只留下蔡老师和另外一个同学，因为蔡老师除了篮球打得很好，还会书法和画画。另外一个同学则是音乐有过人的天赋而被留了下来。

校长的慧眼识人，让教育界从此多了一个最棒的老师。那时候哪里有所谓的大学资格？就算拥有大学资格的博士，我也敢拍着胸口打包票，在多才多艺的蔡老师面前，也只能自愧不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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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不知道，北霹雳教师工会的徽章是蔡老师设计的。更多人不知道，华联的校徽是蔡老师设计的。那五个花瓣的梅花，自古以来都被誉为民族的精华而被世人所敬重。我们的祖先来到这里落地生根，就是希望我们能够像梅花那样即使再苦也不惧风雪，办华教教育要坚贞不屈。

蔡老师跟华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他告诉我好多好多华联的故事。像修齐，振华和励群合并了华联小学，华联小学校址前身是现今的华联独中，因为人数众多而对换校址。后来华联小学人数实在太多，从而发展出三间华联小学。

分出三间小学之后，颜色也根据蔡老师的建议做了决定。现在一校使用的红色梅花花瓣，二校的黄色梅花花瓣依然保留着，三校的校徽则已经不再是当时候蔡老师设计的形状了，只保留着最中心的那朵五瓣梅花。

2017年，二校迁校。一个木制徽章，被遗留在旧校舍办公室。现在的资源丰富，随时随地都可以弄过一个比这个更新颖的。然而，这个徽章却有着不一样的历史价值，它是蔡老师亲手刻制的，保留了接近四十年。我架起梯子，把接近被遗忘的回忆取了回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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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边哭，一边写。也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，才能够把蔡老师的故事写完。

让心沉淀。清晰的心才能够看清楚自己。

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安排。一切安好。

祝福自己。祝福蔡老师。

谢谢你。对不起。请原谅。我爱你。

愿您安息。